網友小林醫師說的沒錯;我越來越覺得「陪人逛街採購做造型」的工作像醫師給人看診。
來找我的案主都對自己的「造型」具有「病識感」,希望我幫助他們找出「病灶」,盡快「對症下藥」,改善他們的外貌和自信。
但是部份人對「外觀」具有「病識感」,卻沒察覺「內在」的「強烈主觀意識」才是真正的「病灶」,即使改變了外貌,內在還是否定了他的改造,很快又回復舊觀。
最近我很少在寫「陪人逛街」的工作日誌,是因為業務繁忙到無暇詳述,有些案主已經簡化到免除見面會談,寄給我照片和資料後,直接帶他們去大採購,所幸我的眼光還算精準,沒有讓他們白跑。
並不是我故意要略過「會談」這個流程,是因為最近有多個突然冒出來的案主,有的是隔日要接受採訪,有的是只有這個週休才有空出來逛街,有的是隔天要參加一個宴會……
所以我的寫作進度已經跟不上工作的腳步。
但是最近這個案子頗值得一談;案主剛做完月子,體重高居不下,她說她像「泡了水的饅頭」,造成嚴重的產後憂鬱症,不准她老公碰她,因此寄望我能拯救她的身材、情緒和婚姻。
她寄了照片給我,唔……身材是不像泡水的饅頭啦,倒是那兩個漲奶的ㄋㄟㄋㄟ才像。
由於她自認有憂鬱症,我更要小心謹慎了,問她可不可以先和我見面詳談之後,再決定怎麼幫她。可是她馬上像要精神崩潰,無論如何都要在當天下午帶她去「大改造」,加倍付我錢都願意!
老實說,我做這工作純粹是機緣巧遇之下,抱著「服務人群」的心理,四小時工錢比我寫一集劇本的二十分之一稿費還少!我何苦咧?
至於我為什麼訂立這麼「大眾化」的工資,是因為我希望幫助的人能涵括各階層,我目前合作過的客戶有鄰居媽媽、大學新鮮人、剛步入社會的小女生、室內設技師、科技主管、粉領上班族、女警花、貴婦老闆娘……。
跟進的同行都將工資訂為一小時五千元以上,以我的資歷可以更高,可是我認為既然要做服務業,就要放下身段;相對的,我希望來找我幫忙的客戶也能抱持「謙虛」的心態,否則我寧可不要做他,以免浪費大家的時間和期望。
「不用跟我談什麼加不加倍啦,只希望我幫得上妳。」我這樣說,答應三小時之後見面陪她逛街採購,當時我連去哪裡都還沒概念,請她等我電話,我再告訴她見面地點。
傷透腦筋半小時,之間她又打電話來問我想好地點沒有,哦~~她果然不只有憂鬱,還非常的「恐慌」。我馬上安慰她說:「不用擔心,我們就在百貨公司專櫃找衣服好了,選擇比較多,尺碼比較齊全,一定能找到讓妳變美變瘦的衣服。」
聽到我這樣說,她在電話裡不停地道歉和道謝,頓時讓我心疼起來,唉!要幫她的恐怕不單是她的「外貌」問題吧?
百貨公司門外人山人海,我引頸搜尋一個「泡了水的饅頭」般的人,結果看到一大堆!哈!
正在這時,我的電話響了,是她打來的:「陳小姐,您在哪裡?我已經到了。」
咦?怎麼手機有點聲立聲?我循聲回頭一望,ㄟ?!不可能是她啊!她正在打手機,一面左右四望,手上卻提著三只這家百貨公司的大紙袋!
她回頭看到我,一愣,立刻向我打招呼:「陳小姐嗎?」
她發現我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袋子上,立刻不好意思地說:「喔!我…我提早了兩小時到,所以…所以去買了兩個包包,一雙鞋子,想說等一下可以跟衣服搭。」
天啊!兩個香奈爾包包!?我差點說不出話來,趕緊轉移注意到她的身材上:「妳說妳增加了八磅?」
「嗯,」她很懊喪地說:「我老公都不要我了!」
「沒有這麼嚴重啦!」我嘴裡安慰她,一面仔細打量她。她的問題和我的很多案主一樣;身材往橫長,卻偏偏穿著質料硬挺打褶的服裝,以為可以掩飾缺點,結果欲蓋彌彰。
「我看看妳的鞋子。」我說。
她立刻秀出她的新鞋,竟然是一雙平底高筒羅馬鞋,我差點昏倒,可是因為她說她有憂鬱症,所以我不能說實話去刺激她:「唔……唔……」
「怎樣?」她緊張不安地看著我。
「呃……」我既然要當人家的造型顧問,就必須說實話;要我不說實話,光說好聽的謊話,真是沒有職業道德!所以還是得說實話:「腿短的人最好不要穿高筒平底羅馬鞋,我陪妳拿去換別的款式吧!」
「我不是腿短!我只是發胖了!」我果然刺激到她。
「我幫妳去選一雙高跟的鞋子,把妳的身體拉高、腿拉長,就不會顯胖了!」我耐心地解釋。
「不要!我喜歡這雙鞋!」她竟然一口回絕我,我只好繼續哄她:「好吧,那妳留著吧,我先陪妳去買衣服。」
她噘著嘴,看得出來她很不爽我。我在心裡給自己劃個底限,如果她持續這樣的態度,老娘就回家了!
她的身材也是非常難買衣服的,加上她擔心小孩斷奶之後,胸部會縮水,所以堅持要買寬鬆的衣服,我又得耐心開導她:「寬鬆的衣服會讓妳顯得更胖,所以妳反而要穿有腰身的衣服!」
就這樣,行行復行行,逛了一家又一家,我建議她買的,她不是嫌這不好,就是嫌那難看,卻買了一大堆我堅決反對的寬鬆洋裝和上衣,簡直像故意和我作對似的。
最後我不得不拉她到無人處,鄭重問她:「請問妳要我出來幫妳挑衣服的動機到底是什麼?妳這樣浪費時間,還要付我錢,我對妳很過意不去!……」
沒想到她差點迸出眼淚來:「對不起!我真的很對不起妳,我知道妳一定很生氣,可是我只是想找人陪我逛街!」
啊?我非常錯愕:「那妳找妳家人或朋友陪就好了,幹嘛要花錢找我?」
「我天天買!我老公罵我亂買!他說我應該找妳帶我買該買的東西!不要自己亂買!」
哦——聽她這樣一說,我忽然搞懂了!
「妳天天買什麼?有專門只買一樣東西嗎?」
「有!像我昨天就一直買包包,在網上買了五個,在一零一買了兩個!」
「羅馬鞋呢?」我靈光乍現。
「我已經買了七八雙了!不同顏色的!」她內疚地掉下眼淚。
唉!長話短說貝,結果咧?那天我免費陪她喝了三小時咖啡,「勸導」她不要買東西,要去看心理醫生。
「妳知道妳有產後憂鬱症,狂買東西可能犯了躁鬱症,所以增加的那八磅不在妳『身上』,是在妳『心裡』。身上的肥肉要靠減肥醫生幫妳減,心理的重擔要靠心理醫生幫妳解,找我逛街是沒用的啦!」
那天一回到家,我眼鏡也沒拆,臉也沒洗,就累倒在床上昏死過去,迷濛中聽到她打電話來:「對不起,陳小姐,我老公說…哪天請妳來我家,幫我整理一下我買的東西,還有我們的衣櫃,可不可以?」
我知道這是她老公貼心,想用這工作來「補償」我,可見她老公多麼愛她,不管她多胖,她的婚姻都不會有問題的!想到這裡,我就笑著又睡死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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